发布时间:2024-12-21 09:54:12 来源: sp20241221
都说武侠是“成年人的童话”,看的时候会有代入感,幻想自己是江湖儿女,幻想正在闯荡江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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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年是金庸100周年诞辰,距离他创作第一部武侠小说,已经过去了快70年。3月,金庸的故乡浙江省嘉兴市将举办一系列纪念活动,金庸的居住地香港也将举办“侠之大者——金庸百年诞辰纪念”大型雕塑展览。
都说武侠是“成年人的童话”,看的时候会有代入感,幻想自己是江湖儿女,幻想正在闯荡江湖。只是随着年龄增长,我们从代入主角,慢慢变成代入小人物。有一天,解读了十几年金庸小说的六神磊磊,在给上幼儿园的女儿做手工,忽然就想起了乔峰的父亲乔三槐,给小时候的乔峰削木头小老虎,“觉得自己好像乔三槐”;又想起了包不同,有一个小眼睛大耳朵的女儿,“我的女儿眼睛也小”……
“意识到自己不是主角,面对一个更加真实的世界。”六神磊磊说。
70年前的小说还在翻拍影视剧
1955年,金庸创作的第一部武侠小说《书剑恩仇录》开始连载,前一年,梁羽生推出了处女作《龙虎斗京华》,新派武侠小说由此诞生。而新派武侠小说的崛起,其实来源于一场真实的比武。
1954年,两个武术派别——太极派、白鹤派,发生了谁家武术更厉害的争执,从报纸笔仗发展为线下擂台,两派掌门决定比武定高下。比武事件引发轰动,双方最终以平手告终,围观群众意犹未尽,引发了探讨武侠的社会热潮。报纸看到商机,办起了武侠专栏,一时洛阳纸贵。
与“旧派”相比,新派武侠小说不单单写个人的江湖恩仇,还融入历史大背景,对人物的刻画更加立体丰满,有了更多关于人生价值、家国情怀的思考。比如,金庸借郭靖之口说的那句“侠之大者,为国为民”。
不久前的情人节,六神磊磊发表了一篇关于爱情的文章,“金庸+爱情”,马上阅读“10万+”。爱情是武侠小说的重要命题,而金庸在大几十年前写的爱情,却丝毫没有过时、陈腐的气息,反而历久弥新。
六神磊磊认为,金庸笔下的爱情是具有现代性的,不是非此即彼、非黑即白。比如《天龙八部》中的一个配角游坦之,与阿紫之间的爱情错位,撕裂而纠结。传统文学关注的往往是对与错的问题,只有现代文学才会用这样的角度来描写复杂而难以评判的爱情。
70年过去了,仅《书剑恩仇录》就被改编为十余部影视作品,直到2023年仍有同名网络电影。六神磊磊觉得,一是因为“招牌够亮”,二是因为“人性够深”。
“招牌是用来揽客的,得够吸睛,金庸小说的招牌,毋庸置疑是好看的武侠打斗;而要把客人留住,就需要深度。”六神磊磊说,“70年前的小说到2023年还有翻拍,说明小说反映的深度是足够的。我已经解读了十几年金庸,但还只是冰山一角,我确定我还可以写很多年。”
大侠也差钱,武侠小说要有“真情实感”
然而不可否认的是,所谓“新派武侠”也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。金庸小说日益“经典化”,同时也失去了很多年轻读者。一个中学老师告诉六神磊磊,他给学生们推荐金庸小说,学生们不爱看。
“原因很简单,金庸小说不再承担‘爽文’的职责,他曾经是少年梦的投射,但现在慢慢退出了这个功能。”六神磊磊说。一代人有一代人的“爽”,这并不是一个贬义词,而是某种功能性。比如,《红楼梦》在它诞生时也是满足了大量青年男女的想象,谁不爱宝哥哥,谁不代入林妹妹呢。但是,当今天的读者再去读《红楼梦》,就不会再有当年读者的那种“爽感”,而是以阅读经典的心态。
“取代武侠小说的东西,除了更爽的网络小说,还包括游戏、影视剧、真人秀……”六神磊磊说,还出现了更多定制化的“爽”的形式,比如“男频”“女频”。那武侠还能有自己的位置吗?六神磊磊觉得,有。
他先举了一个反例:“我每年都能收到各种渠道来的武侠小说新作,但绝大部分都有一个同样的问题,写的不是真实的情感,而是矫情的,矫情的美好。主人公都是剑眉星目、白衣飘飘,很美,很没有生命力。”
“在当下,武侠小说最基本的要求,是写真情实感。”六神磊磊说。比如,在金庸小说中,大侠也是有穷有富,要操心财务问题,只不过后期影视剧淡化了这一点,让观众觉得好像大侠都不用挣钱,“在金庸小说中,金钱系统并没有被忽略,反而是很多情节触发的前提条件。”
在《鹿鼎记》中,阿珂的师傅没有钱给她花,韦小宝追阿珂的时候就给她买很贵的零食玫瑰松子糖;《天龙八部》中有一个小人物诸保昆,被蓬莱派派到死敌青城派做卧底,商贾家庭背景的他,逢年过节从不忘了孝敬师父、打点师门上上下下,出手大方,于是逐渐得到了掌门和同门信任;《笑傲江湖》中,贫富差距十分明显,魔教给令狐冲的恒山派送礼,一送就是良田三千亩,而华山派去福建出差还缺旅费。
金庸是一个输入文化记忆的“超级程序员”
金庸武侠人物可以成为“代名词”,对金庸武侠小说的喜好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判断一个人的性格与经历。
金庸自己的喜好就飘忽不定,他曾在某论坛上说自己最喜欢的女性角色是《神雕侠侣》中的郭襄,后来又在北大演讲时说是《雪山飞狐》中的程灵素,但又在《倚天屠龙记》后记中说最爱小昭。
六神磊磊小时候最喜欢的金庸武侠,毫无疑问是《神雕侠侣》,“讲的是一个年轻人不被社会和长辈认可,最后靠自己走向成功——简直就是为自己代言”;长大后慢慢觉得,《笑傲江湖》《鹿鼎记》等金庸后期的作品更有味道。
六神磊磊的女儿有一个朋友是马来西亚人,一天,女儿让六神磊磊画一个孙悟空,因为她的朋友最喜欢孙悟空。“我瞬间意识到,这一定是一个华人孩子,一问果然。”六神磊磊说,“讲这个小故事是想说,在当今世界,我们依靠的是精神世界来认识彼此。孙悟空是华人精神世界的一个标识。金庸也是。”
有一次,六神磊磊和妹妹一起出差,妹妹名叫“×蓉”,酒店前台问,“是黄蓉的蓉吗”,妹妹答“是”。“我妹妹不看金庸小说,酒店小哥也不一定看,但是金庸小说人物‘黄蓉’就可以帮助我们识别一个字,已经成为我们固有的文化记忆。”
六神磊磊觉得,一个民族有两种记忆,一种是历史记忆,另一种是文化记忆,历史是真实世界的,文化是精神世界的,“精神世界要到一定的美学高度,才能成为全民共享的文化记忆”。而有能力书写文化记忆的人,六神磊磊给他起了个名字,叫“超级程序员”。
文化记忆并不一定与现实一致,而是经过了“超级程序员”的加工。比如《水浒传》中的水泊梁山,在历史上并没有那么轰轰烈烈;少林寺以武术闻名是最近几十年的事,更不用说桃花岛上从来没有一个黄岛主……
“金庸就是一个‘超级程序员’,自从他创作了那些武侠小说,我们的文化记忆里就永远增添了一方水土——侠义世界,而且一代一代传承下去。”六神磊磊觉得,这是金庸留给我们最重要的东西。
中青报·中青网记者 蒋肖斌 来源:中国青年报 【编辑:叶攀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