发布时间:2024-12-27 15:47:26 来源: sp20241227
我感谢这片戈壁,它给了我朴实的情感,给了我一种生活和文学的衔接。我希望自己能从这个行业和这片土地出发,写出通往世界乃至漫天星辰的文字。
2014年,大学一毕业,我就通过招工考试,到新疆克拉玛依六东采油区当上一名采油工。日后,“六东采油区”这几个字也常常出现在我的散文作品里。
我们克拉玛依油田的石油人对六东区、九区这样的字眼充满了感情。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克乌断裂带的勘探人,发明火驱技术的先行者,这些老一辈石油人的故事会瞬间戳中我们的泪点。而现在,油层蒸腾着的热气、一座座钻井井架、一台台“磕头机”、繁忙的生产现场,又会让我们的臂膀不由地生出力量——这也是我目前文学创作的主要素材来源。
从我有记忆开始,父亲就在克拉玛依工作。小时候在内地老家,每每别人问我,你父亲呢?我都自豪地说,在克拉玛依开发大西北呢!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,克拉玛依成为我心中大西北的中心,成为我在村口遥望的远方。
我是在父亲去世后来到克拉玛依的。在一次巡井途中,我想起父亲也当过采油工,就问起叔叔有关父亲的工作经历。当“二厂”两个字映入眼帘时,我的眼泪夺眶而出。二厂采油区和我巡检的区域只相隔一条217国道。打那以后,每每看到国道对面一些老师傅的身影,我就仿佛看到了父亲。
那时候,我在班组里年龄最小,师傅们都待我像女儿。燕子师傅看我瘦,经常会给我带上早餐;志平师傅远远地看到我,就像宠溺自己孩子般喊起“小花花”;冬天巡井回来,古扎努尔师傅将手在暖气上烤过后暖我的脸;我因为操作偷懒,在压力表上少缠了一圈儿密封带,导致原油喷出来,把采油树喷成黑脸包公,师傅们也就无奈地瞪我一眼,一起帮我擦干净……我与戈壁油区的感情,就是在和师傅们的相处中慢慢建立起来的。
也是在那个时候,我接受了班长交给我的任务——为班员写通讯稿。写戈壁油区的契机就这样来了。我当时特别羞涩,不敢面对面采访,就发微信联系。有些师傅受不了,直接跑到我跟前说:我一个采油工有啥好写的?快问,我活儿多着呢,没工夫在微信上和你闲聊!我用文字走进了一个个看似平凡却各不相同的人生。随着一篇篇稿件在公司主页刊登,师傅们看到平凡的自己被大家所认识时,黝黑脸上浮现出的喜悦、羞涩的表情,我至今历历在目。是文学,让我们对彼此的了解更深了,也给这片荒凉的戈壁油区增添了暖意和诗情。
工作之余,伴随着隔壁泵房轰隆隆的打油声、一阵风掀起的石油味,我在休息室里修改我的第一部长篇小说《返青》。我的母亲曾站在父亲奋斗过的戈壁滩前说:如果有一天,这里都种上麦子该多好啊!我在小说里替她实现了这一梦想。小说写的正是一个坚韧、刚毅又心怀大爱的母亲,写她在坎坷人生里一直怀抱的朴素又结实的希望。这篇小说的发表,意味着我文学创作的启航。
今年,我的散文《我有一片戈壁》在《人民文学》发表。作品讲述的是同一片戈壁油区上三代石油人的故事。发表后,我收到很多读者私信,他们表达了对“志平师父”这一形象的喜爱。他确实是油田上带我教我的师父,曾经感叹“我这辈子人如其名,此生平平,但是如果国家有需要,肯定会提枪上战场,保家卫国”;他更是我相处过的众多师傅们的缩影,他们置身戈壁荒滩,面对烈日风沙,却拥有非常丰富的情感和内心世界。
我感谢这片戈壁,它给了我朴实的情感,给了我一种生活和文学的衔接。随着作品的发表,我也有了更多机会奔赴一个个边远采油站,甚至接到一些油区的采写邀请,由此认识了更多的石油人。渐渐地,文学赋予“采油”二字愈加丰饶的意义。我希望自己能从这个行业和这片土地出发,写出通往世界乃至漫天星辰的文字。
前不久,我很荣幸地到北京参加了第九次全国青年作家创作会议,并在大会上作为青年作家代表发言。其实,我在内心里不觉得自己已经成为作家,因为太多的边远站我还未抵达,太多有故事的主人公我还未见到,太多记在电脑里的零散文字还没有化为篇章。更重要的是,我深知普通人身上的诗意与才华,有时会超过“作家”的想象。
有一年冬天,大雪下个不停。我在静寂的茫茫雪地里蹚出一条巡井路,途中看到一簇干枯的猪毛菜被法兰零件圈着,远远看去像插在花瓶里一样。我们采油工的工作与油污为伴,却不乏美的发现与创造。我不知道那个法兰零件是哪个爱生活的师傅放的,如果他或她爱写作,一定比我写得好。
(作者为中国石油新疆油田分公司职工)
《 人民日报 》( 2024年10月09日 20 版)
(责编:岳弘彬、牛镛)